2013年8月7日星期三

香港迪士尼前營運副總裁候諾保專訪

小弟萬分榮幸可以有呢個機會同香港迪士尼前營運副總裁候諾保做專訪, Noble 喺Fans 同普遍CM 眼中都係一個好有親和力嘅領導者. 睇得出佢過去呢段時間為香港迪士尼非常努力. 所以對於佢默默離開, 相信不論Fans 抑或Cast Members 都會存在好多疑問. 因而出現今次呢個訪問. 

對於訪問Noble, 小弟苦惱左好一段時間: 我唔想陷佢於不義, 畢竟佢只係剛剛離任; 但佢嘅故事同觀點一定會非常精彩獨到, 唔想白白錯過呢次機會... 經過多番衡量後終於度出幾條問題希望佢能夠講出大家都想知道嘅事. 同時亦相信佢說話技巧能夠巧妙地避開所有地雷. 

但令我感到詫異嘅係.. 今次訪問入面, Noble 比想像中更一針見血. 

與Noble Coker 真誠對話, 即將開始




B:「本年初有傳聞說你將會離任, 至迷離莊園開幕後你突然悄悄地離開了, 是什麼原因驅使你作出這個決定?」

N:「這便要由兩年前開始說起... 2011年5月, 我向華特迪士尼亞太區總裁安明智先生請辭. 那年我爸爸踏入80歲, 而我的大女兒是位出色的游泳手, 那年她將有很大機會獲得大學獎學金, 我需要返回美國4年, 致使女兒能夠獲得更好的培訓, 我亦能夠多陪伴年事已高的父親. 安明智先生明白我的情況, 但挽留說可否留待香港迪士尼這一輪擴建完成後才離開. 我同意了這個安排, 而公司亦開始為我在美國總公司尋找合適職位.... 

2012年4月, 我的家人返回美國以便小孩能趕上新學年, 而我亦履行承諾留待至香港迪士尼擴建工程完結. 但很可惜這幾年美國的經濟前景並不明朗. 2012年底, 我獲得總公司通知, 他們未必能夠為我找到一個職位. 我很感激我的上司能如此坦誠地告知實情, 這可使我有心理準備考慮其他應變計劃. 最終總公司雖然為我覓得一個工作崗位, 但這個職位相對我在香港迪士尼樂園的職位較低級, 如我接受了這個職位, 這或許會令我財政上及生活上未能為孩子們提供他們應有的, 亦是我希望能為他們提供的機會... 

當美國總公司那邊的安排逐漸明朗化之時, 香港迪士尼亦已安排了繼任我的人選. 如果我這時選擇留下來, 這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B:「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N:「對.... 這是一個很難的決定, 比我前半生任何一個事業上需要作的決定還要困難. 同時我亦意識到這不單是我的困難時刻, 公司內很多管理層同樣有此感受, 我並不想離開, 我亦相信同事們不想我離開. 這令我想起一支球隊, 有時候球隊希望挽留球員而球員亦想繼續留在球隊. 但所有外在因素迫使他們必須分道揚鑣. 我衷心的對這裡充滿熱情, 不論是對這個樂園, 這裡的文化, 還有這裡的人.....」

B:「我們的確很不想你離開, 而且亦想確定你現在一切安好. 你並沒有接受總公司的職位....」

N:「對, 我並沒有回去美國」

B:「那麼說你已經離開了華特迪士尼公司,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N:「我正身在北京的一間大型企業. 其實我原本並沒意欲到中國工作, 想也沒想過, 但這間公司的管理層說服了我: 他們並不只是想起一個主題樂園, 而是想藉此改變整個社區. 我覺得這間公司的目光很長遠而有抱負, 是一生中難得有機會能夠參與的計畫.

我和家人經過多番商討, 最終決定全家搬到北京. 我為女兒找到一個很好的教練, 而家人都為能見證改變中國社會而感到雀躍. 很慶幸家人都非常支持我的決定, 唯一感到傷心和失望的事是我不能陪在爸爸身邊, 但他給了我很好的建議: 這一刻我應該以小孩的利益為大前提. 因為現在我所作的每一個決定將影響他們往後60年或更長的日子. 考慮到現今及將來中國發展及全球的形勢, 我的小孩將會有其他美國小孩不會有的經驗, 而這些經驗他們將一生受用. 正是父親這一番說話支持了我來北京的決心.」



B:「希望你和家人都能夠盡快適應新環境, 就像當年你們來香港一樣. 粗略計算原來你在香港迪士尼已工作超過八年....」

N:「十年了... 已在香港迪士尼工作了十年..」

B:「十年不是一段短時間, 在過去十年裡, 我們都見證著這樂園的發展. 如現在要為自己過去十年工作做一個結算, 你認為你最大的成就是什麼?」

N:「嗯..... 這一刻為止我能夠想到的小成就有兩個, 第一個是我能夠令到部分同事明白應如何善待賓客與及其他同事, 是比考慮能如何多售出一份餐飲, 一件商品, 一張門票, 一間酒店房間更為重要. 在香港這個地方, 很多管理層都集中地想辦法增加銷量和改善效益, 集中得好像一束雷射光, 只有一點但卻不能照亮周邊範圍. 而要為公司做到長遠性的利益, 我認為是需要製造出一個能令所有人都能夠投入和享受的氣氛. 要營造出這種氣氛, 你便需要真誠的了解和關心每一個人, 不單只是賓客, 還有你的同事和下屬. 當公司能成功製造出這種氛圍的時侯, 演藝人員會更願意繼續為公司效力, 賓客亦會有再來的意欲. 這便是我所說的長遠利益. 

而第二個令我感到自豪的小成就... 其實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是我們的團隊能夠令到當中每一位成員, 不論是前台或後勤演藝人員, 都根深柢固地有了工作安全的意識, 我認為這是香港應該感到驕傲的事.」

B:「那過去十年最令你感到沮喪的事是什麼?」

N:「我想會是灰熊山谷的開幕.. 還記得那時幾乎每一天在報章都看到有關灰熊山極速礦車暫停開放的消息, 傳媒都大肆把它描繪得像個極不安全的設施, 這樣描述完全是錯誤的. 灰熊山極速礦車會暫停開放的原因是因為所有的電腦安全系統都發揮了作用, 要在發生事故前暫停設施的運作, 所以暫停運作反而是安全的表現. 

在我所知的事實上, 每個迪士尼新設施初開幕時都會經歷這一段時期, 而灰熊山極速礦車這個設施相比任何一個迪士尼樂園的新設施都較少出現暫停運作的情況. 雖然不斷受到嚴厲的指責, 但我敢肯定我們的營運和維修團隊是世上最好的. 無論我如何努力, 都不能為他們爭取到香港社會的承認, 那時感到很沮喪和失望.」



B:「這可能是因為香港這個商業社會仍未了解一個主題樂園的運作, 以香港的價值觀套用在這個有60年歷史的美國文化產物之上. 這亦是香港迪士尼樂園一直努力在做的事 – 磨合中美文化. 我認為關於文化衝突這課題你會有很切身的經歷, 畢竟你曾分別與美國和香港的管理團隊合作. 在你眼中他們有什麼特色, 優點和缺點?」

N:「美國的管理團隊是很有自信和有足夠經驗知道迪士尼樂園這們生意應如何運作. 他們對於迪士尼這品牌是充滿熱誠的, 亦知道迪士尼這名字代表著什麼. 這種「真正信仰」是應受敬佩的東西, 同時亦是受部分本地人取笑的東西. 但這種信仰令迪士尼發展出一套獨特的文化; 另一方面, 本地管理團隊對「熱情」的態度往往是會懷疑甚至瞧不起它, 但能夠開明地接受更多新意念. 


很不幸地, 美國管理團隊的自信有時會令他們不能接受其他人提出的新想法, 因為他們清楚明白事情應如何處理. 因此他們很多時候會被認為是傲慢驕橫, 但他們不會認同, 他們只認為自己是確保其他人不會浪費時間去做一些明知道不會成功的事.


我相信自己亦曾被視為這一類傲慢自大的外藉高層. 但這令我學習必須先聆聽, 確保自己充分了解其他人的說話, 同樣我亦必須令到對方清楚明白我的意思. 在這裡我須聲明以上提到的聆聽和解釋並不是指語言, 而是方法. 例如, 我發覺普遍香港人並不了解何謂熱誠, 但當你向他們解釋熱誠是能令到你的業務更成功, 他們便會明白. 我的香港朋友比我實際許多…」

B:「這例子的確能實際反映出香港和美國之間的文化差異. 在準備這訪問時無意發現了你在數月前推出了一本有關融合不同管理文化的著作, 裡面應該會有更多有關香港迪士尼的經驗和例子吧?」


N:「很感激你有留意到這本書, 書中的確會有一些迪士尼的事例, 但內容大多是基於我過去20年管理工作上所面對到文化問題的經驗之談.」




B:「相信這定必十分精彩, 感謝你寫下這本書. 除了透過此書向管理層傳授你的經驗外, 有沒有什麼話想藉著今次訪問向香港迪士尼一眾演藝人員說?」

N:「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 這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感受. 雖然所有事情總有進步的空間, 但在我職場生涯上遇過最有潛質最聰明的人全都在香港迪士尼. 對於聽到有人不能認同香港迪士尼擁有一支了不起的營運團隊, 我感到非常抱歉. 人們有理由質疑我的客觀性, 但現在我已經離開了, 反而比從前對這支團隊有著更深刻的感受. 我一生中其中一個最大榮幸就是能夠在過去十年間每天和這班我很欣賞的人共事. 」



B:「那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向一眾粉絲們說? 其實你知道自己已成為大家心目中香港迪士尼樂園的標誌嗎?」
N:「有這樣的事嗎? 我完全不知道有人會把我當成樂園的標誌.

當我說我也很想念你們這班粉絲的時候, 請相信我, 我是認真的. 在剛開幕的迷離莊園首天開放日出現了一些令到我很自豪的事情, 當我聽到那些粉絲們評論這個新園區時, 發現他們都留意到這個設施的主題, 故事和設計. 這對我來非常振奮, 因為大家都開始明白和欣賞這些經由迪士尼製作團隊努力呈現的小細節.

另一件至今令我難以忘懷的事是今年一月一篇有關香港迪士尼樂園的報導, 這是開幕以來首篇對香港迪士尼有正面評價的報導… (詳見另文) 我知道有那篇報導出現的原因是因為有和你一樣的支持者, 我非常感謝!」

B:「亦因為有你這種領導者帶領著出色的演藝人員.」

N:「回到有關我被認為是樂園標誌的那句陳述, 牛頓有句說話:” 如果我比別人看得更遠,那只是因為我坐在巨人的肩膀上” (見註1) 我想說的是如果人們見到我在人群之上, 那只是因為我正坐在一群出眾的演藝人員和熱情的粉絲肩膀上…. 我真的十分懷念這班人…」

B:「面對著更多競爭者相繼加入, 亞洲地區的主題樂園戰在未來十年將會變得激烈. 在你看來, 位於亞洲中心的香港, 兩個主題樂園 (香港迪士尼樂園, 香港海洋公園) 應如何自處來保持競爭力?」

N:「對於香港迪士尼樂園, 最重要的有兩點, (1) 應該要注重確保賓客和演藝人員永遠都有著迪士尼樂園獨有的體驗, 和(2) 持續發展以達至一個真正的旅遊渡假區. 


而對於香港海洋公園, 最重要是要繼續改善公園的質素和傳承香港的文化, 這是使海洋公園獨特的原因. 


現在我在北京, 每次聽到人們談及來香港主題樂園的原因都感到很有趣. 他們覺得香港海洋公園代表著令香港比其他地方不同的東西, 而香港迪士尼就是令香港變得不平凡的元素. 兩者看似有很細微的差別, 但這些分別卻是非常重要的.」




B:「這是最後一條問題. MAGIC 這個字對於你來說代表著什麼? 你認為香港迪士尼應該做些什麼去增強MAGICAL 的感覺?

N:「MAGIC即是代表回憶. 當創造了一個永遠難忘的回憶時, MAGIC便會出現. 我有一個很清晰的回憶, 是我在八歲時和爸爸到加州迪士尼樂園的一天, 每次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都令到我感到MAGICAL. 同樣父母每當回憶起帶子女到迪士尼樂園都會有奇妙的感覺. 香港迪士尼樂園和這裡的演藝人員只需要簡單地協助賓客創造這些能牢記一生的回憶. 這便是MAGIC.」

香港迪士尼樂園要增強園內MAGIC 的方法, 是要永遠記著魔法與設施無關, 與門票無關, 與餐飲無關, 與商品無關, 與表演無關, 亦與酒店無關… MAGIC 只會和人有關.」

B:「這答案足以說明一切. 感謝你抽空進行這次訪問, 相信這篇訪問刊登的時候會令更多演藝人員和粉絲們更能認識你


N:「亦感謝你提供這次機會讓我說出香港迪士尼樂園, 以及它的演藝人員和粉絲們是如何的特別,」

B:「請要再來香港迪士尼! 縱使你的身份可能已經不同, 但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是不會改變的.」

    後記:

小弟曾經同Noble 有過幾次交談機會, 但以呢個身份就係頭一次. 好多謝佢咁坦承, 頭兩條問題其實打定輸數... 所以其實當下真係呆左... 講呢件事出黎係想俾大家更認識Noble... 佢本身真係一個好真性情同冇架子嘅人... 

唔想加太多個人感情落呢篇後記.. 相信大家對於Noble 都已經有一個更深入嘅了解... 小弟應承左Noble 呢篇出街後會send 返俾佢睇.. 但唔係睇已經翻譯成中文嘅內容.. 而係想俾佢睇返大家對佢嘅說話. 未有機會同佢道別嘅, 不妨留下簡單一句感激或者再見.. 俾佢再次感受到... 香港迪士尼樂園嘅所有「人」係如何特別. 呢個樂園雖然唔算大但係充滿人情味.

無需感到有壓力, 唔一定要留嘅.. 一切隨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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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這句話其實是牛頓將他的科學成就歸功於在他之前的兩位偉大科學家, Galileo Galilei 和 Johannes Kepler. 這兩位在物理和天文上的成就對很多後來的科學家都有影響

附文: 2013年2月8日-信報-香港迪士尼營運副總裁捱罵七年終成正果 (節錄)

侯諾保說,最令他感心痛的不是樂園名聲受損或自己的工作不獲認同。他是為前線員工心痛,「遊客不斷指罵他們。儘管他們沒有錯,卻要無端受罪。」

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把所有對迪士尼的批評文章細閱及收藏,化為動力。侯諾保說,他認識的迪士尼不是這樣的,而在使香港人看見他心目中的迪士尼之前,他不會離開這個崗位。侯諾保笑言,直至今年1月9日,他終於讀到第一篇對香港迪士尼抱持正面評價的評論文章。他像孩子得到填色比賽冠軍獎狀似地,珍而重之地收好那篇文章。然而不用很久,第二篇正面文章也出爐了。

他發現香港人開始明白迪士尼是怎麼一回事。每當有遊客向他提出意見,比方說那棵樹剪得太多、這間紀念品店主題與商品不匹配等,都讓侯諾保感動,因為他知道,這些人是因為關心迪士尼樂園才會提意見。公眾開始視迪士尼樂園為香港重要的一員。

與此同時,迪士尼去年終於轉虧為盈,這一點也令侯諾保興奮。然而興奮卻不是因為有錢賺:「這是因為香港人可以對我們有信心了。」他說,在美國只有華爾街的人會問迪士尼關於財政的事。公眾不問這些的,他們講的是feel。然而在香港,每個人都關心錢的問題。「現在我們有了盈餘,可以不用再談錢,轉而討論迪士尼怎樣才可以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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